上 海
一定是因為自卑，一定是因為成績不好，我知道，所以當我回頭去檢查
時，我發現不管中學、小學的地理、社會，居然沒有一篇介紹過上海的時候！
那教育制度一定有問題，而我一定是受害者！
但是，好像一個半夢半醒時做的夢一樣，你總是依稀記得、揮之不去，卻
又不能具體把它勾畫出來……
就連周潤發、葉麗儀都要參上一腳，時時刻刻在提醒你……“浪奔浪流”
那一年是1988年，我第一次踏足內地，一個百分百的中國人，要踏回自己
的國土上，我居然有幸可以先回到上海。
慌張、羞澀、盼望的眼神，不太敢明目張膽的正視前方的景物，一個歷史
的名城，一個滿佈東方與西方交匯痕跡的地方，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居然就
站在眼前，很顯然，她壓根兒的無動於衷，那需要多少的時間和經驗才能培養
出來的氣質與度量，讓她早已對人們的驚艷目光、盼望的眼神，見怪不怪，不
費一言、不用半語，已經熠熠生光……
在上海的三天，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要離開了……離開前的一個晚上
思潮起伏，我居然完全睡不著，睜著眼睛看著上海的夜空，心裡有說不完的
話，一會兒百樂門的老舊音樂、一會兒砲火連天、一會兒遠眺窗外少數的亮燈
……心想有沒有人看著我這邊的燈光，回答我所有的心事？未幾，晨光已經撬
開黑暗的蓋子，偷偷滲了進來，我索性起來收拾行裝，佇立窗前，好好享受一
個中國人在自己的地方的第一次破曉，寧靜又空虛的街道準備要換上白天的衣
裳，一個騎著腳踏車的中年男人，充當著領隊的角色，從街頭開始畫出一條直
線……將原有的空虛、凝靜切割出一條筆直的開口，讓接下來的三兩行人、第
一班公車，更從容地引出要出場的日間衣裝……
日光繼續滲入；收行李的服務員已經在前面引路了，無可避免的清晨6：
00我已經陷入車潮當中，用了我來不及眨眼睛的時間，白天裝扮的上海已經在
我的眼前，我第一次要離開上海了……
正如我說過的，就像一個你永遠都記得住的夢一樣，當爸爸知道我在北京
辦了個人演唱會之後，他有意無意間又開始說起了很多很多他在上海的兒時經
歷：那百貨公司的頂樓是一家電影院，都是在晚上的時候放卓別林的默劇。在
上海的人力車夫賣力拖車的背後，他無意識的不小心睡倒在爺爺（他的爸爸）
的膝蓋上。那家負責聯絡潮州米農的行號，是爺爺的辦公室。那個時候的電
話，旁邊有一個把柄，打之前要先搖幾下……
於是，耳提面命，上海總是揮之不去，繁繞腦際……
直到上海終於有了一個八萬人體育館、有了萊克啤酒、有了“最近比較
煩”、有了女子足球隊、我也終於可以在上海盡情高歌！我更可以好像時光
倒流一般，親眼目睹我那年近70上下的爸爸，口沫橫飛用了一對只有8歲小朋友
的眼神，敘述著那年他真的只有8歲時在城隍廟遊玩的經歷……
今天，我去過上海幾次？我已經忘了……
只記得和平飯店那窗外的夜景，那老爵士樂團……大伙在黃浦江上的遊船
經驗，美味的大閘蟹，還有可能破了我個人人數紀錄的簽唱會等等……
回頭再看這原來雍容華貴的婦人，忽然艷光四射起來……對於我羨慕的目
光，她風度依然，不疾不徐，只因世間種種的起落、風浪、變幻莫測，她早就
看透……
後 記
爸爸是幸?#092;的……
記憶中我的反叛期很短，所以他沒遇過太多我的刺探與挑戰。
爸爸是不幸的……
因為我的自我期許期，有點過長。所以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嫌棄父親講故事
的面部表情不夠入戲、用字不夠繪聲繪影等等……
印象中他總是淡淡的，面無表情。句與句的距離也總有一兩分鐘的時差
……有時候時差到第二天早上，他還在繼續。那次要慫恿我去上海辦演唱會的
時候，他的故事講了一個禮拜。
爸爸童年往事的真實性已不可考。到了今天，其實是我不想去考。留著那
份朦朧美，才是真正會享受人生的做法。
這一點我更要厚安、厚恩學會。否則當年在上海辦的幾十萬人演唱會被發
現只有幾萬人，大家都會很尷尬。
時間是記憶的包裝紙，久了以後，記憶會比較朦朧，比較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