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可以吵我睡眠的男人
十一月十七日 3：20 丫头
我走进这幢淡蓝色的五层建筑，突来的黑暗让我的眼睛难以适从，除了一片漆黑只剩脑中一镇晕旋。我曾多次向凯抱怨，考研考到名气高的学校固然重要，可是怎么能没考虑到宿舍的状况呢？
“喂，干吗的？！”我听到有人在吆喝着我，我微微皱起眉头，没有言语。双眼眯地已经只剩下一条缝儿，我在等着看清那个欧巴桑。等双眼渐渐适应，我迈过脚步朝一个咨询台似的地方走去，果然是个看起来就很多事儿的大妈，我朝她甜甜一笑，“我找417的凯。”
大妈没想到我会这么客气吧，微微愣了一下，可她这样年纪的女人，对着我们这种年龄的女孩儿是怎么都不会有好脸色的，果然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听见了，然后低头接着找钥匙。我转头朝来路看去，才发现身边竟然还站着个女孩子，这倒真吓了我一跳。我想她一定是在我之前就等在这里了，否则我不可能没发现她的。我本来是轻轻扫过这女孩儿的双眼，但我却捕捉到她探测的眼神。我面无表情的回头瞅大妈。
大妈抬头，“你找谁来着？”问。
那女孩儿轻轻答，“417，凯。”这回倒轮我一愣，我记得刚刚瞄到的，是一个很高的女孩子，大概有170，瘦瘦的，文静又倔强。她找凯？她是？
大妈替我问，“什么关系啊？”很有一点三八意味。这年头还能什么关系啊，我嗤之以鼻。但，突然我又想到那男人是凯啊，是凯。
“哦，妹妹。”不太流畅的回答。唬唬大妈吧，或者连她也是装装样子被唬罢了。凯当然没有妹妹，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会有妹妹呢？计划生育是昨天实施的吗，笑话。
“你呢？你也找他是吧？什么关系？”大妈又朝我问。
“女朋友！”我这教养真真自己都佩服，就是现在我都面带微笑应答。
3：15 米儿
看门的大妈真是又罗嗦就健忘，我都站了十分钟了，她还没有找到417的钥匙，也不晓得凯他们平时是怎样忍受的呢？连我这个耐性很好的人，现在几乎都睡着了，真是没有兴致再跟她摆笑脸，我拉着脸冷冷地瞅着她。
就在大妈正奋力寻找钥匙的时候，却突然大喝一声，“喂，干吗的？！”这底气十足的一喊让我心都一颤，不得不佩服这老太太也真有两下子。我扭头一看，也是个“探监”来的女孩子。她一竟站在那里不动，脸却固执地冲着我们这边。
等她适应黑暗向我们走来的时候，我看清了这个圆脸长发的女孩儿，年轻，脸上却不见稚气，那神情，几乎震到了我。我不太能形容得出，就是那种她明明在微笑，可是你却觉得寒冷的女孩儿，我不由得多瞧了她一眼。
当大妈问我和凯什么关系的时候，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害羞起来，想着身边的女孩子，这“女朋友”三个字我怎样也说不出口，最后脱口而出的，变成了“妹妹”。我自己都诧异。
然而真正让我吓到的，是她也是找凯而来，而所报的身份，是我没敢说出口的那个身份！
大妈嘀咕一声“恩”，把钥匙递给了她，看来这念头妹妹比不上女朋友的道理，连这个60多岁的老大妈都懂。
3：25 丫头
凯的书桌像他的人一样利落，我趴在桌子上看窗外的大树。外面开起来很暖，懒洋洋的我有点想睡。
凯应该快下课了吧。他不知道我会来，但他说今天会给我电话，所以我可以安心在这儿等。他很快会回来的。
那个高个子女孩儿也安静地坐在凯的床上，窗子上映照出她清秀的五官。我看的出，她有点无聊，时而聚精会神地研究着我的背影，时而又皱着眉头思考的样子。她的眼睛很有神采，像凯拿到梦寐以求的通知书时一样。但，我知道她不是凯的妹妹。可此刻我却没有心思去质疑，或者攀谈。
我只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看流云。浮云世世最难料。。。
3：30 米儿
我们进屋有十分钟了吧，那个女孩儿竟一句话也没说。唉，想想也算例外了，我什么时候会希望是别人来找我攀谈呢？不像我了啊！
她安静的样子，看起来是那样的孤独。我想说点什么，随便什么，却又怕言语破坏了这和谐的气氛。她真是凯的女友吗？凯怎么还没回来呢？窗外并没有什么风景了，她在看什么呢？
3：40 凯
我想我真是个没有预感的男人。当我推门进屋的时候，坐在床上的米儿已经让我一愣，再看到趴在桌子上的丫头，我真是彻底傻掉了。
“丫头，你怎么来了？”我把书放在桌上，丫头侧头偏过，冲我一笑。想着丫头的笑，竟然有心疼的感觉，但我还是敷衍地扭头冲米儿咧了咧嘴，“米儿，哦，我现在有点事，上次提的书我还没有找到，改天我送去给你好吗？”我的迟疑，相信聪明如米儿早已明了，虽然心里内疚，但没有别的选择，希望她能谅解吧。
“凯。”没等米儿回答，丫头竟站起来抱住了我。我脸一热，看不到丫头的神情，却看到米儿的尴尬。然而，这却更加深了我的担忧，丫头不是脆弱的孩子，让她如此反常的，究竟是。。。我只能轻拥着丫头，拍拍她表示安慰。丫头就挣脱了出来，看着我的脸，她坚定地说，“你和她出去谈吧，慢慢来，我正好借你的床补个觉。吃晚饭记得叫我就好。”
我迟疑，看看米儿，又看看丫头，点头。
丫头是不能缺少睡眠的人。
5：00 OR SO 丫头
凯的床不太舒适，不过我知道这不是我睡不着的原因。我一直处于混沌状态，游离在痛苦与和平中间。凯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前就进来了，蹑手蹑脚，然后坐在我刚才坐的地方。他在看风景吗？他是否也在关注那枚仍有绿意的，执着在枝头的树叶？他是否也想到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一个固执的女孩儿在他头顶浇过三盆凉水？他是否也会感叹时间飞逝，记起这已是我们相识的第8个年头？
凯的被子已经很热了，有点像刚刚抱他的感觉。很暖很软，我真的不想起身。眼睛有点干涩，怎么也不想睁开。
凯一直很安静，很安静。
我曾经跟他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男人能吵到我的睡眠。
5：10 凯
丫头还在睡，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均匀的呼吸是这间房子唯一的声气，听着它，我觉得塌实。但同时心底的不安，却随时间增长。
窗外的风渐小了，树木不再摇晃得那般厉害。
刚刚米儿告诉我，丫头进来的时候说是我的女朋友。我一愣，没有说话。米儿好像有事，却不见张口。心里担着丫头的我，怎么有心去问？陪着她走的一路，我看到的落叶成了丫头的皱着眉的脸，飞鸟成了丫头冰冷的身体。
丫头啊，丫头。
丫头好像睡得很熟，我轻轻坐在书桌旁。已经开晚饭了，我怕丫头醒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她衷爱的狮子头，心里有点着急。或者去吃水煮鱼吗？想来也是好笑，当初报研究生的时候，若不是知道这里的水煮鱼十分有名，想来我还是要多犹豫一阵儿了吧？
可是丫头固然爱吃水煮鱼，却更爱睡觉啊。那个站在太阳底下抬着脸大声冲我宣布，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男人可以吵他睡眠的小丫头，在我的记忆里还闪闪发光。我忍不住“噗”的一笑。
5：30 丫头
我想我真该起来了。我已经感觉到外面都黑了。借着凯的一声笑，我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眼。
“凯。”我叫。我到一张平和的脸，或者就是这平和，让我总在疲累的时候，想要去依靠？
“醒了？”他问，“去洗个漱吧，我们去吃饭。”我点个头，起身。
等我从洗漱间出来，凯已经重新叠好了被子，准备出门了。凯总是如此让我安心，好像即使我把世界翻个个儿过来，他也会在我后面面不改色地替我把它正过来。
我跑过去挎上他的胳膊，歪头一笑，“走吧，我饿了！”
7：50 米儿
喜欢说我有病，大十一月的开着窗子发呆。
丫头，凯，凯，丫头。。。
一阵冷风吹过，我一哆嗦，下意识的伸手去关窗子。盯着伸出的右手，我知道我不想放弃凯。
8：55 凯
丫头的车来了，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我那么心疼。却又只能，只能装傻的陪着她笑，什么也不能提，不能问。
她真像她母亲。再伤心，也不在别人面前显露。
9：00 丫头
刚刚坐上末班车，人很少，我坐在靠窗的座位瞅夜景。车尾灯，路灯，万家灯火，黄色，红色，澄色，交织钩编成一个美丽的夜行理由。
凯什么也没问。有时我想，爱上凯，真的不难。也许这世界上只有他会永远守在那里，等着我带着伤口去疗伤。或者我是纷扰，他就是包容？他提到八年前我嚣张地用冷水泼他，我几乎忘记自己曾经那样得意过。
我怀疑，凯将是这辈子对我最好的男人。
12月31日 23：59
凯：今天丫头没有出现，我很放心。这证明她是快乐的。
米儿：今天Party上凯是自己来的，我很开心地和他一起度过了今年的最后一天。
丫头：和一个有资格吵我睡眠的男人一起熬夜跨新年，我如此感恩。
4月17日 10：30 米儿
今天凯要和丫头去野餐，我死求活求终于让凯答应让我跟。我装得十分满足的样子，他却不知道我要见情敌的心有多紧张多不甘。最近我如愿和凯走得很近，可他除了谈学习，运动和丫头，根本十分沉默。然而在他口中的丫头那么真实而鲜活，我甚至激不起一丝愤恨。
到他们选的草地，我立刻爱上了这儿。遥远的地方都还是一片绿草地，夹拌着几棵稀疏的柳树，平和安详。
丫头已经等在那儿了，看到我的时候，眼睛发出讶异的光芒。
“还是那么准时，没迷路么？”凯愉悦地问她。
“你的路线说得那么明白，再说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我是路痴可不是白痴啊！”丫头的笑脸与天上的阳光相映成趣，难怪凯会。。。
11：50 丫头
我没想到凯会带米儿过来。我的心一动：米儿是凯身边的唯一女孩儿。
野餐很开心，三个人看起来倒还和谐，虽然我能感觉到米儿的一丝尴尬。但这很好，真的很好。我找了借口让凯离开。
11：53 米儿
丫头把凯支走，该有话跟我说吧。为什么又只顾谈笑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却始终没有什么行动呢？莫非她在等我开口？
12：00 丫头
“米儿，凯是我哥。”我毫不经意似地提起，“亲哥哥。”她如我所想般万分诧异地抬头盯着我瞧，“准确说，我是他爸的私生女，但他并不知道我是他妹妹。他不知道我和妈的存在。”虽然没我想的疼，可心里还是淡淡的，疼。
12：05 米儿
丫头是凯的妹妹？！我记得凯有一张全家福，十分幸福的三口之家，我想我不能不惊异与丫头的话。
12：10 米儿
凯拿着三杯热牛奶的回来的时候，我再三比量凯和丫头的相貌，并无相似。我还震惊于刚才丫头的话。她说她母亲做了一世合格的地下情人，所以凯母子并不知道所谓模范老公兼老爸在同一所城市，还有另一个家。
凯无视于我反常的安静，很开心地和丫头聊着一个不太流行了的歌手，还翻出包里带给丫头的，那个男人的剪报。看来丫头很喜欢那男人，眉飞色舞的神情很是动人。那一刻，我想我也爱上了这个女孩子。
丫头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凯会带我来，就能看出他的心。我想我忘记告诉她，是我央求凯，这是要拿奖学金的奖赏。
八月十八日 11：28 米儿
我开始跑起来，我不想迟到，凯约我来，定是有事。
八月十九日 16：00 丫头
今天是凯的生日。
我只带了个信封来参加Party，没意外地，米儿以女主人身份出现在那里。
16：15 米儿
我陪着凯穿梭在他的亲友中间，在凯叫爸爸的时候，我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也许有怨和恨，还有同情，但看着那和凯肖似的面容，我又分不开那复杂的情绪。我记得昨晚凯向我坦承，丫头也是他爸爸的孩子时的那一股心疼。
我没告诉他，我早已知道真相。
16：30 凯
爸只和丫头安静地交谈了几句，丫头就转身离开了。爸看起来老了很多，我爱爸，也会带上他的爱，一起去爱丫头。妈很开心的张罗着，米儿挽着我的手给我力量，我知道没有比这更好的状态了。我爱他们。
16：30 爸
究竟是怎样的错，要让我伤害这么多爱我的人？枫，看着丫头我才明白这些年做了多少令你伤心的事，无法弥补的痛啊！做了天使的你，是否会后悔爱上这样的我？
我爱你们，丫头，凯，我却伤害了你们。
16：50 丫头
我递给凯那个信封，他打开的时候愣了一下：那是去年跨年演唱会，我和华健的合影。在我的另一侧，是电脑剪辑的，凯的头像。
妈，虽然我并不爱我该叫爸爸的那个男人，可我感谢他给了我那样一个哥哥。我不恨你，不恨爸，不恨任何人。因为我所有的恨，都被八年前遇到的那个男孩儿慢慢融化。我感恩，今生与你们成为家人。真的。
可我没告诉凯，我给这照片起的名字，是，两个可以吵我睡眠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