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是个漂亮的女人。当她在坐在我的旁边认真地读着我刚刚教她的英语音标的时候,桔色的灯光打在她光滑而没有瑕疵的脸上,照得她28岁却依然有些天真的眼睛亮晶晶的,真的是很漂亮。但是她的嘴唇没有血色,当注意到这一点时,我又去看她的眼睛,许久,才在那一片闪亮的背后看见一丝掩藏得很深的疲惫……
她从前的丈夫是外地人,和她结婚前在天津当了八年的兵,没有本地户口。我还见过那个与她作了6年夫妻的男的,那是在我还上高中的时候,在她就快要嫁人的前几天,我和妈妈去她家里,恰巧遇见带了两个同班战友来帮忙收拾新房的那个当兵的男的。
我之所以一直在很别扭的用着“男的”,是因为我觉得如果在他身上用“男人”这个词的话,实在是对这个或深沉成熟或坚韧刚强的总之其实是十分美好和令人赞叹感动的词的一种侮辱。或许吧,他可以算得上男人,因为他够狠够暴虐,当他打老婆的时候。
我记得她和那个男的结婚的时候我送了一罐子的星星和纸鹤,因为我记得她结婚前和我说的话。她当时坐在她的新床上对我说:"我也有过几个男朋友,但没有人像他一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能很说得上来呢。我想,虽然他是个外地的,但应该是可以依靠的。你说呢,妹妹?你觉得嫁个当兵的,好吗?”口气明明是犹豫的,可眼睛里依然闪着幸福的光亮。
我能说什么呢?我那时真真正正还是个孩子,我想姐姐你都这么含蓄却明确的告诉我你对那个当兵的是一见钟情的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吞吞吐吐的说其实两个人说得上来就行了,是不是外地的和是不是当兵的其实都不重要。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说的话是个屁啊,要把自己嫁给一个人是要考虑多少事情的,因为简简单单一个靠得住靠不住的问题就包括了很多层面的东西,仅仅说得上来就行了?哼,坐出租时还能和司机聊呢,也挺说得上来的。
但我那时还是说了一些虚伪的没用的话,虽然我觉得那个当兵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和善不可靠,但在那样的场合那样的时候,除了那些虚伪的没用的话,还能说什么呢?
后来他们就结婚了,然后生孩子,养孩子。她全家人对这个当兵的奉若上宾,他们总觉得这个背井离乡的孩子是需要关心的,所以迁就着他。然后那个倒插门的男的终于得到了天津的本地户口,然后他光荣退伍了,得到了好几万的退伍抚恤金,然后他考了公务员,托人进了税务局,从一个每月只有八百块钱的穷当兵的变成了每月能赚五千多的吃皇粮的。然后他开始夜不归宿,开始打她,开始很时髦的对她冷暴力,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了了,决定离婚,然后因为没有工作而失去了孩子的抚养权,孩子被送去了那男的的山西老家,再见一面就难了啊……
我不知道这是个善良单纯的女人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笨女人!
她竟然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那个男的,拦住了想来打那个“不是人的”替她出气的亲戚和朋友,只拿了自己的一床被子,回了娘家。她说:他还要赚钱养孩子的,放过他吧。
写到这里我无语了,我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再写下去。似乎这一切还不是我这个刚刚长大的女孩子可以理解的了的。但我听到妈妈对我说这一切的时候,我咬牙切齿的说:如果是我,我整不死他才怪呢!然而说完我就心虚了,因为我想到了一个字,那就是“爱”,她爱她的孩子,或许也爱他,至少是曾经爱过,所以这所有窝囊的一切都可以用一个“爱”字解释,纵然把由爱而转化成的宽容给了那样一个禽兽不如的人是多么的不值得。
一刹那间我忽然想到“爱”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那完全是一场赌注,有些人是善于伪装的,有些人甚至很长时间都无法看透,有些人喜欢变化,有些人是不够坚定而可能改变的,你爱上了他,选择和他在一起,就是在赌他是不是那个你到最终都可以接受和托付一生的人,在赌真正的他是不是那个你认识和了解的人,在赌他是不是一个可靠的人,一个真正的男人!你自己的幸福就是赌注,输了,再无完整的幸福可言。
我很自然的想到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但在那里男主角是有爱的,虽然他变态。而我想那个当兵的男的对她没有多少感情,否则不会在看到月子中妻子臃肿的身材嫌弃的说:怎么变成这样了,这带出去还怎么见人?更不会在看到妻子为他的话而努力减肥成功后的身材时说:哟,又瘦了,不是外面有人了吧?仅仅这两句话,就证明了一个人的卑鄙和他的没有感情,也证明了一个选择的错误,一场婚姻的悲剧,一段人生的失败。也许一个过于单纯的女人总会要受到伤害的,善良的公主和完美的无论是王子还是骑士的美丽故事就只是故事而已,现实中没有这样美好至极的事情,却又太多龌龊的人和事出现。
而我依然不能理解她的过度宽容,虽然我可以了解爱可以解释很多也可以让很多事变得不可捉摸。我依然执著的相信如果是我就不会那样好说话了,但当我再次转念一想,或许在那样的遭遇下,当一个善良的女人不再有爱了,她就疲惫的想忘记一切,所以不带走任何东西,当她终于精疲力竭而无能为力的时候,她就不想再去挣扎什么而宁愿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过去了,或许,明天还会好起来呢。
事实上是会好起来的,从恶梦中醒来,无论现实再怎样无奈,也终归是美好的。
我必须承认,对这样的事,我还是无法深刻理解的,我只是想自己今后会慎重加慎重,不能让这样的事出现在我的身上,因为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处理的比她更好,谁也无法知道这样的事情怎样处理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