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 浩鸿
生日那天,我许了一个心愿,一个简单的心愿,不奢望天长地久,只希翼按下那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后,电话那端,是我期盼的声音。
但其实我心里知道,即便是这么简单的心愿,依然无法实现。
认识她,是在一次笔会,她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长发,皮肤略黑,但眉目里有种让人一见忘俗的英气。之所以注意她,是因为她是那次笔会上唯一抽烟的女孩子,全然不顾协会不许在会议室抽烟的规定,时不时地在手指间燃烧一支无辜的香烟。有时候,我想做点什么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她,她会会心地报我以微笑,没有笑意的笑容里,满是沧桑。
我看过她的文集,都是一些爱情故事,每个奇曲的故事后面,总是编造痕迹很重的圆满结局,仿佛是公式。
笔会后,很快把她忘记。有一天深夜,我正在网络里畅游的时候,电话响起,习惯地接听,习惯地报名,然后电话那端没了声音。
过了好久她说:"是我。"
很诧异,陌生的声音。
我搜寻着可能在深夜给我电话的陌生人,没有头绪,没有章程,只好问她:"是谁?"
"记得吗?那个笔会上抽烟很凶的女人。"
记得,我以为自己忘却的时候,其实内心还依然记得。于是,我们开始煲电话粥。她说她在上海旅游,夜里睡不着,想聊天,就从通讯录上找到了我的名字。我说我打给她,她说不用,她住在宾馆,总机的号码不清楚。
我们聊她写的那些爱情故事,我不屑她那些圆满的结尾,她只是幽幽地说:既然不能自己把握人生的结局,那么就用自己能把握的笔,给那些故事一些美满的结局吧。
那个理由让我听得心酸不已。
刚刚开始听电话的时候,我坐在椅子上,一个多小时后,感觉她没有收线的意思,就把自己从椅子上转移到床上。也许是太累了,头刚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她在电话里哭泣,很压抑。她一边哭,一边跟我说话,我静静地听,没有出声。等她哭够了,我对她说:"我想我能明白万念俱灰的滋味,但我们只能坚强地活着,因为肩头还有责任。"
那之后,我们常常在无聊的深夜打半价的长途,说不着边际的话题。
电话,让天涯变成咫尺,然后我们又在这咫尺里,感受天涯。
熟稔一些后,有时候跟她开黄色一点的玩笑,她会轻笑着拒绝:"别让我太兴奋,我身边没有男人。"
跟那些痴情男女不一样,我们之间没有爱,心底也没有剩余的温情。那一刻,只是心相近的人在一起。
有时候我问她为何不跟朋友聊天,却要付出这样高的代价找我。她说:"代价并不高,无非是把稿费捐给电信而已。身边的朋友没有你给我的感觉安全,况且,电话里我们没有距离。"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经意间,等待她的电话,成为一种习惯。很难主动跟她联系,她是那种喜欢流浪的女人,从一个城市漂泊到另一个城市。我知道在那种无奈的漂泊里,是一种躲避。
有一次忍不住问她:"把你的故事告诉我好吗?"
她拒绝:"别试图刺探我内心的温度,我也从来不曾问过你什么。"
我对着电话点头:"我明白,每个人心里总有难以忘记的人和事。但是,始终让那些压在心头,是一种负担。"
她说:"我心甘情愿。"
有一次醉酒,听到她的电话后,心中的悲凉泛滥。我对她说:"到我身边来,让我疼疼你。"
她在电话那端大笑,仿佛从来没有听多过比这更可笑的话。
她说:"我们不能相爱,爱了,就只能面对别离。"
她说:"我希望你有能力伤害我,真的,因为只有新的伤痛,才能把旧的伤痛扑灭。"
我明白,其实每一个外表包着盔甲的人的胸膛里都仍然有一颗柔软的心。
她终于忍不住从天边飞来看我。
相处的日子异常地缠绵。我对她说:"将来的你嫁给我,我不要不负责任的一夜情,也不要没有感情的性。"
她笑我:"你怎么变得如此老土?感情是最易变的东西,你能保证一生一世都只爱我一个人吗?"
我想了好久,终于摇头。
她仍然在笑,笑得泪流满面。
还是在电话里,她问我:"你爱我吗?"
"爱,至少这一刻是。"我没有撒谎,也不习惯伪装。
"说真的,我也爱你。那么,就让我们在这一刻结束吧。在最情浓的时候结束,才是最完美的结局。"她的声音很遥远,遥远的让我无法证实。
然后,她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我不甘心,想把那个没有做完的美梦继续。追到她曾经居住过的那个城市,见过她的许多亲友,都没有她的消息。我查到了她的手机号码,记在心里。
但,那个号码,从来都没有拨通过。她的亲友告诉我,她只有在自己想打电话的时候才开机。
从她的那个城市回来后,我大病了一场,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也许她说的对,这样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花儿在最美的时候凋谢,会永远把那种美丽留在记忆里,一生一世。